又是一阵弯弯绕绕的路径,陈秋白此次留了个心眼,屏息凝神将路途记了个七七八八。好在似乎并没有走多远,女侍便在某个房间门前止步。陈秋白短短回响了几瞬,这房子似乎距铁面夫人的住处不远
“公子,请进”,女侍做出邀请的手势,她话语相当冷淡,远不如铁面夫人对自己那般热情
陈秋白缓缓推开门扇,这房间布置与铁面夫人的那间几乎别无二致,也就是说,这也是一间女子闺阁
陈秋白陷入沉默,他暗暗猜到,这并不是隐凤坊对外的客房,可现今寄人篱下,似乎也没什么指摘的权力
房间一侧似乎还有个小隔间,里面传出阵阵异响,陈秋白竖起耳朵,那似乎是水流的声音。他谨慎的踱步而去,发现有几位侍女正在向一个大木桶内一桶桶的倾倒热水,雾气氤氲,水面飘着大量色彩缤纷的花瓣
“这是?···”
“主人吩咐,工资舟车劳顿,一路辛苦,需要好好的放松才是”,那衣着华丽的女侍回答,“这百花香浴是本坊的秘传之术,公子还请好好体验一番”
“这,夫人太过客气了”
女侍只是淡然一笑,“还有些糕点,一会儿便给公子送来,奴家身上还有些要紧事,便不打扰公子了,公子请随意”,说着便转身离去
“···呵,倒是有些意思”,陈秋白哂笑一声,顺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,正欲向那几位置办沐浴的女侍问些什么,肚子不合时宜的“咕咕”叫了起来
“···”,他猛地按住腹腔,同时调息凝气,该死,真是丢脸···好在哗哗的水声似乎将这阵羞耻动静盖过,里面的人什么也没听见
“踏,踏”,门外传来一阵动静,又有几位女侍款步进来,手中端着摆盘,上面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一些糕点
“这是本坊特制的百芳糕,请公子享用”,其中一位身形相当小巧的玲珑女子说道,看面相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,与铁面夫人的音色十分相似
“嗯,确实芳香四溢,你们隐凤坊的手艺令在下大开眼界”
“嘻,这糕点是夫人研制,调配有许多珍贵药材与食材,有去腐生肌、驱邪散污、固本归元的功效,一般的客人可无福享受呢”,女孩洋溢着灿烂的笑容,可爱至极
“这···如此珍贵,不知···”,陈秋白皱着眉头,“要多少银子?”
“嘻,您是贵客,怎能收钱?”,女孩噗嗤一笑,“主人说了,这段日子,公子有什么需求开口便是”
“啊,真是多谢夫人美意了”,陈秋白同样以笑容回应,但内心却纠葛不安,铁面夫人是否有些太过热情?
几位女侍将糕点置办妥当,与此同时侧房的女侍们似乎也已将香浴置办完毕,几人前前后后的走出房子,关上门扇,整个房间只剩陈秋白一人
“咕······”,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起来
他盯着桌上的糕点,再也忍受不住,抓起一个塞进嘴里
花香与蜜香瞬间在口中爆开,甜蜜却不甜腻,口感丝滑细致,咬下的那一刻仿佛融化一般
可以这么说,陈秋白存活至今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糕点,他几乎是一口一个的将那百芳糕塞进嘴中,狂嚼猛咽着
“哈啊···”,口腹之欲终于得到满足,他感到说不出的安心。转头看了看侧房飘出的氤氲水汽,思虑再三,脱下自己又脏又破的麻布粗衣
“呼——————!!”,将全身浸在水中,陈秋白将气息吸至顶点,再长长的呼出,这段日子所受的苦难、疲乏、委屈,似乎都随着这口浊气飘散的无影无踪了
这沐浴向来只是官府大人物才能享有的特殊待遇,自己一个小小捕快,何曾想过也能享受到呢?
热水包裹着身体,陈秋白只感觉从肌至骨似乎都要解体一般,头脑晕晕的,说不出的舒服
直至泡的皮都发白,他才依依不舍的从水中钻出,正看着自己那堆破衣烂衫发愁的时候,扭头便看见一旁放着两件叠放整齐的衣物,一件青蓝色,一件赭红色。用手摸了摸,皆是高档的丝锦织物
他将两件衣物平铺展开,两件皆为宽袍大袖的深衣,但赭红色的那件明显更纤细一些,给男子穿着似乎有些紧身
不过,相较于一般的男子,陈秋白本就更为纤细,这也是他“玉面神捕”称号的由来
“唔!!”,一想到“玉面神捕”这词,他心中蓦的一阵绞痛,这可不是什么百姓间口口相传的美称,而是衙门那帮家伙为了羞辱自己而造的辱名。陈秋白天生身体细弱,生的一副女子相,与衙门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伙格格不入,但自身的功夫却超出那帮酒囊饭袋不知多少,一手金钩神技更是屡建奇功,那帮家伙心生嫉妒,便依着他的相貌生造了“玉面神捕”这称号并传扬出去,百姓们不知其中缘由,这称呼又朗朗上口,还当是对他的赞美咧!每当在街上听见百姓如此呼唤自己,陈秋白心中就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
“都是过去的事了,纠葛这些做什么?”,他叹了口气,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,不过当下之迹···
他撩起那件更为纤细的赭红色深衣,可能是好奇心作祟吧,总想穿上看看
亏得自己身形特别,这衣裳不菲多少功夫便穿在身上,陈秋白紧了紧束腰,这身段,确实有几分女子相呢!不愧是顶级的货色,贴着身体那丝滑的触感,比那粗布麻衣强了不止百倍千倍
“夫人说让我扮成女子骗过那狐狸,送这件衣服,难道说······”,陈秋白沉吟着,还是有些不妥,将这衣服脱了下来,又拿起那件青蓝色深衣穿在身上
相比之下,这件衣服确是男子衣物不错,但这触感似乎总差了另一件几分,那衣服的触感太过玄奇,沾在身上难以忘怀
“···算了,衣服而已,纠结什么”,苦笑两声,陈秋白拉开窗户,繁密的竹林映入眼帘,鸟鸣阵阵,真是一幅美景。他静静的欣赏着,低头一看,这房子下侧似乎还有个小庭院,以玉石筑成山峦样式,小小的池塘水声潺潺,上立有交错的木桥,中间是一个小小的亭子,几名女侍正在亭中嬉戏。院子虽小,但结构完整,布置美观,十分的生动
“呵”,陈秋白看的心情舒畅,若有机会,也要到那亭子里好好舒舒心
————
“大姐,为何要留他?凭咱们的手段逮住那狐狸也并非难事”,衣着华丽的女侍一边整理着房中内饰,一边问道
“晴儿,你怎样看?”,铁面夫人静静地坐在黄铜妆镜前,反问女侍
“他?身法还行,武功一般”,女侍的口吻透出一股不屑的意味
“不觉得这玉面神捕,是天生的好苗子?”,铁面夫人言语中带着些甜腻的滋味
“?”,女侍转过头,一脸的惊诧,她走到铁面夫人身边,坐在一旁的椅子上
“大姐,难道你是想····收了他?”
“嘻,瞧你那焦急样子?”,铁面夫人一手抵着那并不存在的嘴唇嘻嘻的笑,“吃醋了?”
“我······”,女侍一时语塞,她只是觉得,大姐好似很久没有对外人透露出过兴趣了
铁面夫人也不再说话,转身继续对着镜子。良久,她从妆柜下抽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并打开,里面透出丝丝冰寒之气。她捻着木盒中的东西拿出,捧在手心静静看着,正是之前那副女子样貌的人皮面具
“晴儿,帮我带上”,她转手将面具递给女侍
“···是”,女侍接过面具,并不觉得惊讶,这面具的脸她很久未见,也十分怀念
她先将面具放在一旁的丝缎上,扶着铁面夫人那副硕大的铁面下侧,稳稳的将它摘下,露出铁面夫人的“真容”——相比硕大繁重的铁面头罩,夫人的脑袋显得小巧玲珑,磨得光亮的黄铜妆镜上显出一副可人女子的面貌,碧眼樱唇,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,相当的可爱
女侍拿出一个圆形木盒,捻着其中的白色膏脂涂在手上,随后将铁面夫人那本就不多的衣饰轻轻下拉,露出堪可一握的玉颈与微微半露的香肩,双手贴着颈肩交合处细细划动。白皙无暇的肌肤上,渐渐显出一丝极难察觉的细痕,环着夫人的脖颈围成一圈
女侍屏息凝神,长且尖锐的指尖深入细痕之中轻轻翘起,那细痕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变大,逐渐变成一片薄薄的肉皮
女侍拉着那肉皮缓缓上抬,渐渐地,铁面夫人的整个脖颈都被掀起一层皮来,皮下露出第二层皮肤
女侍用熟练且细致的手法,慢慢剥离着这层假皮,那人皮不卷不翘,一点点脱离着主人的头颅,连同头发,被女侍完全拿在手中
夫人摊开手掌,示意女侍将面具交给自己。缓缓接过还带着微温的面具,脑袋上没有丝毫毛发、看起来诡异至极的铁面夫人细心将面具抚平,放回那堆满不融玄冰的木盒中
女侍又在手上抹了些那白色膏脂,如同按摩一般仔细涂在铁面夫人那光头的每个角落,随即捻起一旁的人皮面具,套住头顶缓缓为夫人戴上
“很久没有被你做佩戴服侍了,手法还是那么精妙”,铁面夫人声音软糯,“舒服的人家下面都有些···”
“···”,女侍似乎有些难堪,转身在盆中清洗沾满白色膏脂的双手
铁面夫人对着镜子,细细抚平脸上凸起的部分,面具看起来与她极为贴合。与之前那张类似,这也是一张豆蔻女子的面皮,夫人似乎对十三四岁的女孩面貌情有独钟
“嘻,真想你呢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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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了几日,陈秋白也渐渐熟悉了隐凤坊的结构,时不时下楼在庭院中小憩,与那些貌美的女侍们交谈解闷。于房外他穿着那件青蓝深衣,于房内则穿着那贴身的赭红色衣物。不过毕竟是异途他乡,自己也不敢太过放肆,因此在夜间酣眠之时,陈秋白也不敢脱了衣服
这一日深夜,陈秋白正拿着一卷书挑灯研读,这屋内摆了不少书卷,内容天南海北五花八门,令曾经身为捕快的陈秋白啧啧称奇
今日选的这卷内容尤为奇特,陈秋白看得入迷,夜已很深也不愿放下
突然,他似乎听见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响,立即警惕起来,悄无声息的垫布至门口
那声音似乎渐行渐远
他微微将房门推开一个缝隙,看到两个身影在楼阁拐角飞速闪过,他认得,那是去往铁面夫人闺阁的方向
更可疑的是,这两个身影似乎是男性。以陈秋白这几日所见,这附近只有女子,没有男人,莫非是两个贼人,对铁面夫人心有所图?
身为捕快的敏感被激起,陈秋白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
···
两个身影忽的闪过楼阁,在一间房门前立住。其中一人掏出铁丝伸入门缝,微微搅动着
“成了!”,他暗暗念到,将门的一侧轻轻推开,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
借着月光,两人蹑手蹑脚的踱步走至卧榻前。卧榻上一名女子仰躺着,双手相扣抱于小腹处,双腿合的紧密,毫无间隙。月光下,女子身上透出淡淡的荧光,而头顶一侧则盖着厚重的铁面
一名男子从衣服内侧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,放在铁面下侧的开口处,“梆”的拔开塞子,瓶中飘出一股淡淡烟雾,顺着铁面内侧而上。紧接着,女子似乎是颤了几下,便再也没动静了
“果然如传闻中所言”,一男子小声说着,“铁面夫人哪怕睡觉的时候都带着铁面”
“近了看”,另一名男子发声,“这铁面夫人的身段怎的如此干瘪?完全不是传言的那样”
“管他的,赶快揭了这铁头壳,咱们马上就要成为江湖里第一个目睹她真容的人了,嘿嘿嘿”,那男子难掩兴奋之情,激动地抬起颤抖的双手,一点点将那铁面摘下
“啧!”,这铁面远比想象中沉重,男子自诩力气不小,拿在手中也不免晃荡
“她能通天彻夜的带着这玩意活动?”,他有些不敢相信。当然,这并非重点,将那铁面放在一旁,他兴奋的看着床上女子的面容
借着夜光,能勉强看清那是个鹅蛋样的脸蛋,男子又贴近看了看,一脸的不可置信
这···这不是个小姑娘吗?!
“闻名黑白两道的铁面夫人,竟是个女娃?”,另一名男子也觉得似乎是看花了眼
“这···这次可抓到大消息了”,两人相视而笑,“把这消息卖出去,咱俩可就发了,哈哈——呃?”
两人回头的功夫,似乎就察觉到一股阴风,他们转回脸去,看到床上空无一人
“?!”
两人大惊,猛地转向门的方向试图逃跑,却发现那女孩子挡在自己面前
“这么晚了,两位来找奴家,有什么事啊?”